暴君并不想看御医。
虽然丞相留宿东宫的消息现在可能早就已被传回各宫了,但在嘉定帝对唐棠心生厌烦的这个节骨眼下,还是少生些事端较好。
而且只是发个烧,他没生那个在千宠百爱下长大受不得风雨的命,睡一觉便好,犯不上折腾。
他显然对这些习以为常,在心中想了一圈,便懒懒地掀开烧得有一些水润的漆黑眼眸,抓着老师衣服,与他痴缠道不用请御医。
唐棠自然不听他的,生病的崽儿所说得话一点影响力都没有,他只是象征性问一问罢了,给他拉好被子,便穿着披风出去叫宫人。
太子发热,惊动了整个东宫,太监连忙提着灯笼去御医院。
守夜的御医到了东宫,先给太子看病,沉吟片刻,开了药方,宫人强忍着困意将御医送走,等小童把药送过来,唐棠自己去厨房煎完,在端进寝殿喂给江尧。
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,江尧喝完了药,唐棠才重新坐在边,他将烛火火芯挑了挑,在暖黄光线下垂眸瞧着侧躺在被窝中的小江尧。
江尧烧的眼前发虚,稚气未脱的脸红彤彤的,他侧身缩进被子中,墨色长发凌乱的散在身后,比平时恪守成规的模样,多了几分孩子气的柔软,和无助来
他才这么一丁点大。
唐棠心中叹了口气,微凉的手轻轻摸了摸小江尧发热的脑门。
江尧病恹恹的垂着眼,弱小的幼儿时期是江尧最厌恶和不想回忆的,心中的烦躁使被锁进笼子中的野兽躁动的粗喘着气,来回度步,忽然,他额头上落下一抹凉。
江尧下意识抬起眸。
丞相身穿单薄的白色寝衣,坐在他的床边,一盏橙黄的火光给他周身勾画出温暖的线条,他三千青丝披散,几缕随意的垂在前面。
一品大员的气场少了些,更像是那江南水乡,朦胧烟雨中手持青伞,立在桃花树前的公子。
江尧黑眼睛瞧着对方好看的眉眼,那黑润眼眸漾着几分担心,和对他的心疼,微凉的手贴在他额头上,那清润声音格外温柔:
“殿下怎么还不睡,可是头疼的厉害?”
暴君没说话,只是静静地瞧着丞相,拉着他的手枕在脸下,乖巧的轻轻蹭了蹭,语气低落:“老师,孤身上好难受……”
唐棠寝衣是宽袍大袖的款式,露出的手腕伶仃,掌心托着江尧脸蛋,那热烫温度灼了他的手。
小江尧太瘦小,还没养得回来,不似寻常孩子那样圆润,脸颊瘦瘦的没有多少肉,眼尾烧出一抹红,乖巧的窝在他得掌心中,漾着水雾的黑眼睛静静瞧着他。
这是男孩第一次试探着抛开储君的身份,有几分委屈的和自己这个长辈示弱寻求安慰,大大的黑眼睛,不自觉地溢着几分期盼。
唐棠心中疼了一下,他摸了摸江尧发烫的脸蛋,随后才缓缓抽开手,起身给他盖好了被子,音色柔和的带着几分诱哄:
“殿下乖,快些睡吧,睡醒了就不难受了,臣在这陪着你。”
他虽然抽开了手,但小江尧还是抓着他得衣袖,黑眼睛看不出情绪,藏着偏执的小声:
“老师为何对孤这么好?老师……你会一直对孤这么好吗?”
“我会,殿下。”
丞相温声回答他。
男孩便对着他的老师笑了,他面容病态潮红,侧着身缩在被窝中,瘦小的手扯着老师衣袖,攥出几个褶皱。漆黑到叫人看不清里面情绪的眼眸微微一弯,语气柔软,充满依赖。
“老师,孤喜欢你。”
丞相坐在他床边,烛火映着他的侧脸,温柔的眉眼含着笑。
“臣也喜欢您。”
烛台上一节白烛渐渐融化,蜡油顺着烛身流淌而下,江南那边哄幼儿入睡的语调被轻哼了出来,在寝殿内响起。那伶仃手腕露在袖外,如玉的手隔着锦被,轻柔的拍打着男孩脊背。
江尧心里一片暖胀,昏昏欲睡。那暴躁的凶兽也乖乖趴在了牢笼中的青石板上,不想发疯了。
他偏执地扯着对方的袖子,并不想就这么睡过去,可眼皮却越来越沉,他含糊且执拗地嘟囔。
“老师……”
“睡吧,殿下,”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隐隐约约瞧见床边的如玉丞相,听见他的轻声:臣会一直陪着您。”
江尧沉重的眼皮彻底合上,只不过那只手一直在攥着丞相的衣袖,心中只有一个想法。
老师,这可是你自己答应朕的。
——
时间一点一点过去,丞相细心教导着他的学生,学生一日一日的成长,九年时间弹指一瞬,当初那个在梅园中还要被老师牵着手的瘦小男孩,现下竟比老师还要高了。
嘉定二十二年,冬。
今日是个大晴天,不知名的鸟儿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叽叽喳喳,宫人们在下面扫着雪,见四下无声,便小声说着宫内的闲话。
“哎,你知道吗?二皇子又吃陛下的挂落啦。”
另一个